稳定币将带来的金融风暴

一、各国家和地区推出稳定币管理法案的热潮

2025年5月19日，美国参议院通过《GENIUS法案》，正式将美元稳定币纳入“美元数字化霸权”体系。法案规定，只有联邦或州批准的机构可发行稳定币，且必须与美元、短期美债等资产1:1锚定。GENIUS 是 “Guiding and Establishing National Innovation for U.S. Stablecoins”（引导和建立美国稳定币国家创新）的缩写。相关法案全称为 “Guiding and Establishing National Innovation for U.S. Stablecoins Act of 2025”，即 “2025 年美国稳定币创新指导与建立法案”。仅2天后，中国香港也迅速推出稳定币法，即《稳定币条例草案》，于 2025 年 5 月 21 日由中国香港立法会正式通过，5 月 30 日在宪报正式刊登，标志着这项酝酿已久的监管框架完成立法程序。《稳定币条例草案》以在中国香港设立法币稳定币发行人的发牌制度，完善对虚拟资产活动在香港的监管框架，以保持金融稳定，同时推动金融创新。《稳定币条例》实施后，任何人如在业务过程中在香港发行法币稳定币，或在香港或以外发行宣称锚定港元价值的法币稳定币，必须向金融管理专员申领牌照。

事实上，在此之前，世界上多个国家就已经对稳定币出台了相关法律。

2022 年 6 月，日本为修订《支付服务法》（Payment Services Act，PSA）做好了准备，以建立稳定币的发行和经纪监管框架。在新的PSA中，稳定币被归类为“电子支付工具”（Electronic Payment Instruments，EPI），这意味着它们可以用于向不特定的多个收款人支付货物或服务。这些修订于 2023 年 6 月生效。GMO、三菱 UFJ 等金融机构已发行日元稳定币，推动日本数字金融创新。

2023 年 8 月 15 日，新加坡金融管理局（MAS）发布了单一货币稳定币监管框架。该框架适用于在新加坡发行的与新加坡元或任何 G10 货币挂钩的单一货币稳定币。

2024 年 12 月 30 日，欧盟《加密资产市场监管法案》（MiCA）正式生效。该法案适用于 27 个欧盟成员国以及挪威、冰岛和列支敦士登。该法案对包括稳定币在内的各种数字加密资产提出了统一的监管要求。MiCA 按照分类监管的思路，对包括稳定币在内的各种加密资产的界定和使用、加密资产发行人和服务商的准入许可、经营管理、储备与赎回管理、交易活动的反洗钱监管等做出了详细规定。

2025 年 1 月8日，英国财政部公布了拟制定的加密货币监管法案。新法案进一步明确了 “合格稳定币” 的定义。整体监管框架将涵盖稳定币、质押服务和更广泛的加密货币领域，采取统一的监管方法，旨在提供一个全面、统一且直接的监管环境，以适应加密货币行业的快速发展。根据英国财政部公布的计划，2025 年将与相关公司就法律条款草案进行沟通，金融行为监管局（FCA）也发布了 “加密路线图”，计划在 2025 年至 2026 年第一季度进行一系列针对未来监管制度不同方面的咨询，并于 2026 年发布最终规则。

此外，泰国、韩国等众多国家也都在对包括稳定币在内的加密资产推进相关的计划或研究。

美国参议院通过《GENIUS法案》以及几乎同一时间点中国香港通过《稳定币条例草案》，使稳定币的话题迅速在媒体上成为的热词。尤其是美国的稳定币目的很不单纯，其他国家或地区推出的稳定币都是主要与主权货币的法币相挂钩，但美国的稳定币不仅是与法币美元挂钩，更重要的是它与美债挂钩，这就难免使人联想到2025年6月份就会到期的6.5万亿美债的解决出路问题，从而出现“稳定币到底是否稳定？”的质疑。

二、稳定币是个什么东西？

稳定币似乎突然间出现在人们视野中，大多数人刚听到时可能一脸蒙圈。如果要简单地说明一下什么是稳定币，可以用区块链为基础的加密货币来解释。像比特币这种加密货币，是完全建立在区块链这种算法基础上。其发行完全受算法（区块链）和设计（最多2100万枚比特币，挖矿规则等）左右。这种加密货币带来的一个问题是价值波动太大了。比特币由最初20多枚才能买一杯咖啡，狂涨到现在1枚价值就达11万美元左右。波动幅度在千万倍。因此，Tether (USDT，目前市场占比约63%)，USD Coin (USDC，目前市场占比约27%)等公司就推出有确定价值锚定对象的加密货币。其底层技术还是采用区块链或改进的区块链。

需要注意的是，稳定币的锚定对象也是人为设计的。虽然USDT与USDC两个稳定币的币值都约等于1USD（1美元），但锚定的资产是短期美债与银行现金存款等资产组合。甚至USDT锚定物还有少量黄金、比特币以及已经退出的商业票据、担保贷款等。

三、更深入理解稳定币

如果仅仅从现在的稳定币情况就去对它进行判断，很有可能是不准确的。因为稳定币本身就处在高度发展变化之中，人们用于分析判断的稳定币依据本身也就处在发展变化之中。要能更深刻长期地理解稳定币，需要从货币最一般化的理论中去寻找答案。货币并不是自然存在，而是人类创造出来的，这也就意味着，人们如何创造它，它就会具有相应的不同特性。就像汽车一样，你不能说只要开汽车就一定会是什么样的规律。不同厂家的汽车，或者采用汽油、柴油、混动、纯电动等不同的技术，汽车的规律是有所差异的。

我在《科学经济学原理》一书中，对货币的最一般理论给出了系统的分析。只有理解了货币的本质和货币锚，才能真正理解稳定币及其未来会出现哪些可能的技术发展变化。因为缺乏这种一般货币规律的支持，人们在看一些关于货币的文章时，很可能被一些观点搞得晕头转向。例如，比特币到底算不算货币，有人说算，有人说不算。本文会把一些要点用黑色字体标识出来。理解了这些要点，就会使普通人，甚至包括职业的经济学家和金融学家们，对货币能有透彻到底的清晰认识。

从纯粹地理论上说，一切皆可为货币。

之所以有些最终成为现实社会普遍接受的货币，而有些没有，或曾经作为货币后来又被放弃了，只是一些作为货币的技术及经济性要求原因，在竞争中进行选择的结果。因此：

要理解在某个历史阶段普遍接受的货币形态为什么是那样，最好的方法不是去研究这种货币本身，而是去研究为什么其他形态没有成为普遍被接受的货币？

货币的四个基本特性：

1. 通用性：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或价值符号

2. 信用：价值确定

3. 价值计量单位：定量基准

4. 价值载体：货币表现形式

评价货币的技术及经济指标：

1. 携带及储藏方便性

2. 价值储藏时间，储藏稳定性

3. 支付及转移方便性

4. 成本

5. 价格统一性

6. 货币计量单位统一性

7. 货币形态统一性

8. 信用

9. 价格分辨力

10. 货币的阶

货币形态的发展历史：

1. 原始商品货币

2. 金属货币

3. 贵金属货币

4. 金币

5. 纸币（记账货币）

6. 电子货币

前三个阶段为商品货币，就是马克思说的“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

后三个阶段为信息货币，就是“价值符号+铸币税+信用（货币锚、或X本位）”。

1. 原始商品货币

最原始的交易是易货贸易，因其存在的大量难题（匹配难题，价值分辨力难题等）而出现第一阶段的原始商品货币。正如前面所说，从纯粹理论上看，一切商品都可以成为原始商品货币，但因为一些技术和经济的原因，大多数商品难以在实际交易中成为货币，或者曾经作为货币，但因其技术和经济的原因又被放弃了。

储藏时间和稳定性。海鲜、鲜肉、蔬菜等要用作货币就存在长期储藏的技术问题。由此也就能理解，腌制成腊肉以后，就有利于成为货币来使用。孔子收学费就接受过腊肉。啤酒、燕麦等都曾作过货币使用，但后来都放弃了，原因同样是储藏时间的问题。

价值分辨力。活牛要作货币，就存在价值分辨力的问题。要想交易三分之一头牛的价值，就得把它杀了。但如果把一头活牛杀了，它可以耕地的价值就消失了。这就是活牛作为货币会存在价值分辨力不够的问题。

携带方便性。棉花要作货币，就很不便于携带。房地产更是存在这个问题。

从以上技术分析也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固体、不易变质、可携带移动的贝壳等长期作为货币使用的原因何在了。

可移动的固体并不天然地就是原始商品货币，但原始商品货币天然地就是可移动的固体。

2.金属货币

贝壳还是存在价值分辨力的问题，如果要更小的价值，可能就得分割破坏贝壳。因此，可以比较容易分割而不造成价值变化的金属，自然地就成为商品货币进一步的演变形态。

金属并不天然地就是商品货币，但商品货币天然地就是金属。

3.贵金属货币

货币如果有太大的实用价值，反而不利于其作为货币使用。例如，铜和铁非常有利于制作成各种生活、生产、祭祀及军事中使用的铜器与铁器，如果他们当作货币使用，会造成货币应用与其他实际使用的竞争。黄金和白银并无太多实际用途，并且其提取困难，资源量有限，这样会使其单位质量的价值量更高。化学性质上不易氧化腐蚀。这些技术特性就导致了它们在商品货币时代最终普遍发展成被接受的货币形态。

金银并不天然地就是金属货币，但金属货币天然地就是金银。

4.金币（金锭）

在用黄金作为货币的使用过程中，总得使黄金有一定的形态，例如金币、金锭、金砖、金块、金条等。黄金货币的价值是依其质量来确定的。但当黄金要以一定的货币形态来使用时，就存在要由人工去把它们制造成相应形态的问题。这种制造总不能是免费的，得把他们的人工费甚至制造方的利润加上去。这样黄金货币的具体形态代表的价值就不完全是等于其相应的质量，而会高于其质量对应的价值。当出现这种差值之后，人们会逐渐发现这并不是一个问题。人们在交易过程中只是关心其代表的价值，并不太关心这个金币本身值多少钱。这样一来，逐渐就有精明的商人和政府发现了其中的利益：如果减少更多黄金的使用量，金币代表的价值与相应的价值对应的黄金之间的差值就更大，这意味着中间的差价就更大，“铸币税”由此就出现了。铸币税的出现使人们发现：

货币的本质其实并不一定要用对应价值量的任何商品来衡量，它只需要成为一个价值符号即可。

问题只在于，一旦人们发现货币只需要有一个价值符号即可，那么对铸币税的追求就成为一个很强大的动力。

铸币税，就是货币的制造与使用成本，与其价值符号所代表的货币价值量之间的差价。

货币，本质上就只是一个价值符号。

由此，从纯理论上说，一切能够实现价值符号表达的信息技术手段，本质上都可以成为货币。无论用竹简、布片、铜板、铁片、纸片等，只要在上面书写或刻上相应的价值符号，原则上都可以当作货币使用。

5.纸币（记账货币）

一旦明白了货币的信息符号本质就会发现：货币干嘛一定要用成本高昂的黄金、白银，甚至何必要用较低成本的铜和铁，搞张最便宜的纸片来表达相应的价值信息不就得了嘛，这样就可以使铸币税极大化。由此，银票、交子等用最便宜的纸来当货币就逐步被使用。

纸张并不天然地就是信息货币，但在纸张是成本最低的信息载体技术时代，信息货币天然地就是纸张。

纸币的形态并不止是银票、法币，它还可以是用纸等记账的价值。当人们用存折或银行卡把纸币存到银行里时，可以用POS机进行支付。此时并没有纸币在手上，而只是进行了银行转账。商票、支票等也是如此。所以，我们说到纸币时，不要仅仅是想到手上可以拿着的钱，而是一切可以代表价值信息符号的技术手段。包括存了一定数额钱的贵宾卡、饭票、购物卡等等，他们一定意义上说都是在发行货币，由此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商家这么热衷于搞这些东西。记账形态的货币是纸币向电子货币演化的中间形态。

6.电子货币

电子符号并不天然地就是信息货币，但在电子计算与通讯普及的时代，因为电子符号的成本接近于零，信息货币天然地就是电子符号。

总结一下：

在信息货币时代，天然地会采用成本最低的信息技术形态。

因为在这个时代，任何成本更高的货币形态，很可能都会由于套利行为而崩溃。例如，几十年前还普遍存在金属制作的硬币，它们往往是代表最小价值量的货币。随着通货膨胀的持续，很快会导致一些硬币的币值低于其实际金属的价值量，从而引诱一些不法分子收集硬币熔铸后售出套利。例如，印度首富安巴尼家族第一代创始人德鲁拜・安巴尼就是发现了这一点，通过回收硬币熔铸相应金属后销售而获利。德鲁拜・安巴尼17 岁时前往也门谋生，在壳牌公司的加油站做服务生。在也门期间，他发现当地一种银币含银量价值高于面值，便大量兑换熔化提纯，铸成银条出售给伦敦的贵金属中间商，由此获得了“第一桶金”。

四、信息货币与铸币税

理解了以上货币的本质及发展过程，就会明白对信息货币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铸币税。铸币税可以分成多种形式：

原始铸币税。信息货币制造及使用，与币值间的差值。这是最原始形态的铸币税，也是铸币税这个词汇表面含义最接近的形式。

时间价值。纸币相当于是一个没有利息的债务。你把纸币拿在手上，会失去对应债务的利息。这个利息，就以时间价值来获得铸币税。通货膨胀，本质上就是一种通过时间价值来获得的铸币税。由此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政府每年都有3%左右的赤字，但却不会破产原因何在。这个比例的赤字也就是通货膨胀带来的铸币税就可以平衡的。

财富效应的杠杆型价值。这个没学过金融和银行学的人可能很难理解。钱怎么会在金融系统中像变魔术一样被放大很多倍。假设你存了1万块钱到银行，银行的存款年利息是3%，贷款年利息是6%。这样银行可以有3%的存贷差。乘上1万就是300元。因为要有准备金的问题，并不能把所有存款全贷出去。假设准备金是10%，就是1万元存款只能拿90%=9千元去借贷，所以银行能赚的存贷差是9000*3%=270元。但银行借贷后，贷款者又把钱存到银行里，然后银行又可以将其中的90%借贷出去。用这样的方式不断进行下去，最后是将贷款额放大了10倍，也就是最初1万元的银行存款，本来银行只有270元的利差，最后居然变成了2700元。这样其利差不是3%，而居然是变成了27%。不仅如此，本来社会上只有1万元钱，经过这么多次在银行与贷款者之间倒腾之后，社会上的钱变成10万元了！原来铸币税接近1万元，现在像变魔术一样变成接近10万元了。原始铸币税最多不超过其代表的价值量，但杠杆型的铸币税，相当于通过自我循环放大地发行了远超过最初价值量的货币。由此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金融系统每年的利润会那么大了。

信息货币的好处是极大的，能获得极大的铸币税。但它同时存在的一个巨大风险就是因铸币税强烈的吸引力，可能导致货币发行失控，从而带来恶性通货膨胀的金融灾难，货币的价值最后崩溃。

五、货币锚、信用、X本位

为了约束信息货币无限地发行，就必须对信息货币进行价值规范，这就是货币锚。

货币锚。赋予信息货币确定价值量的锚定对象。

从纯粹的理论上说，一切能实现信息货币确定价值量的对象都可以成为货币锚。

货币发展到这个阶段，我们反回去看商品货币，充当货币职能的特殊商品，只不过是货币锚与货币形式合一的情况。充当货币的商品本身自己就提供了价值信用。

在电子货币时代，很多人都曾试图通过一定的算法来实现货币锚，例如算法型的稳定币UST（已经失败）。但事实证明，这种途径往往很难。因为铸币税的吸引力太强大了，如果没有信息货币发行者自己控制不了的对象作货币锚，很容易带来信息货币发行的失控，UST的失败也验证了这一点。我们不是说这一条路绝对不行，而是现在还极少发现它可以走得通。比特币完全锁死了最大发行量，但又带来币值极度暴涨暴跌的问题。

引入货币锚，本质上就是给信息货币建立相应的币值信用。

要让信息货币具有一定的价值信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采用本身就有信用的更原始货币形态或索性直接使用商品。纸币、电子货币的发行都需要有货币锚。新中国成立前的解放区曾用盐、粮食等商品作为货币锚。这个案例可以使我们很好地理解货币锚最一般的本质。

当然，如果以最普遍使用的商品货币黄金、白银等作货币锚，就是最自然的选择。这就是金本位和银本位。曾看到有人论证说不能回到金本位或银本位制，这些都是鬼扯的观点。食盐、小麦等都可以作货币锚，黄金和白银怎么就不能作货币锚了，从根上说白了很多人就是不想有货币锚，从而让金融家们可以瞎搞、无限地获取铸币税而已。

还有人认为可以用电力作货币锚，原则上说一切商品都可以作货币锚，电力原则上当然也可以。但货币锚本质上也需要当作一种货币，电力作为货币合适吗？用货币的技术评价指标去系统评估一下就明白了。它的通用性（可交易性）存在一定的问题。你可以把黄金运到任何地方去交换，但电力如果在电网（并且需要是全社会甚至全球统一的电网）没到的地方，就很难进行交易。另一方面，电价在一天之内都会存在巨大的峰谷价格的波动。自己都不稳定，怎么去稳定别人？

一旦理解了货币锚的本质，就会明白电子货币的发展也需要有一定的货币锚。最简单的电子货币的货币锚就是法币。人民币的电子货币应当就是以人民币的法币为货币锚去建立。

现在的数字人民币并没有完全搞清楚这个问题，相当于建立了一套与纸币的人民币法币相并行的另一套法币。

但问题在于：现在人民币的货币锚是什么，本身就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因为过去大量贸易盈余的存在，以及强制结汇，变相地将人民币锚定美元了。这些都是数字人民币没完全想清楚的原因所在。

事实上，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变相地成了以人民币法币为货币锚的电子货币，虽然这种电子货币是不完全的。它们一定程度上说其实就是稳定币。

六、稳定币的本质

通过上面的分析就会理解：

所谓稳定币，事实上就是以可确定价值的对象作为货币锚的电子货币，一般为“法币本位”。

虽然纯理论上说，以算法为基础也有可能建立货币锚，但直到目前还没看到成功的样板。

理解了这个本质，就可以理解很多现在的稳定币，以及它未来可能有哪些发展。对于它是否稳定的问题就可以给出比较清晰的理解了。

首先，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以后，法币本身的货币锚就已经是虚无缥缈了。主要是靠对应的监管法律，或者国际石油以及其他大宗商品锁定美元货币等需求来赋予法币信用，这存在很大的人为因素，并且会随大宗商品格局的根本变化而变化。如果作为稳定币货币锚的法币本身就不稳定，对应的稳定币当然就稳定不了。

其次，稳定币从纯理论上说可以采用黄金（金本位）、白银、铜、稀土、食盐、石油、不锈钢本位、铝合金本位、歼20（歼20本位稳定币）、歼36本位、055大驱本位等，任何有确定价值的对象作为货币锚，也可以采用一篮子货币作为货币锚。

第三，如果未来随着稳定币的使用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广泛，它同样会存在杠杆型铸币税等问题。这有可能使这种电子货币在法币已经被杠杆放大了的基础上，再次被加杠杆放大。或者说，稳定币会极大的占有杠杆型铸币税，而将法币的杠杆型铸币税在悄无声息之间逐步的蚕食掉。原则上说，铸币税、尤其是杠杆型铸币税，应当成为全社会公共建设的资源，而不应当被任何私人与企业所占有。

第四，之所以起“稳定币”这个名字，是相对于最初比特币等“算法本位”的电子货币极不稳定而言形成的。其中的“稳定”前缀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市场炒作性质的概念。

第五，至于稳定币是不是采用区块链技术，是否是去中心化的，一点都不重要。用区块链技术、强调“去中心化”，无非是强调不想接受监管，从而可以无法无天，使铸币税更容易极大化而已。更重要的是不让央行发行货币，而是私营企业都可以去发行货币，这样私人资本就可以将货币发行权从央行那里抢过来。比特币虽然在数量上严控，但币值极度地暴涨，这不是等同于多发行货币了吗？并且大量私营企业都去发币，不同样是多发行货币了吗？不要被那些神秘兮兮的技术名词给忽悠了。

货币最基本的原理是不可能因为技术而产生根本改变的。任何人用某种神秘的技术就宣称创新了货币，唯一的原因就只是在为信息货币时代追求货币发行权和铸币税制造借口而已。别去扯其他任何东西。

我就是搞技术出身的，做投资的过程，在美国以太坊发展的早期，我就和他们的CTO开会深入交流过。也深入研究过大量币圈的技术，没啥神秘的。最后的结论就是：这些东西纯属为争夺货币发行权和铸币税制造的技术迷魂阵而已，从货币技术上说根本没任何意义。现在加密技术多如牛毛，足够满足货币的加密需求。自从信息货币出现，加密、防伪和安全就一直是一个主要课题。但解决这个课题的同时又必须兼顾成本和效率的要求。区块链技术如果是100%像比特币那样，效率会低到难以想象，根本无法支撑全社会的货币支付需要。而象以太坊这样有一定简化的数字货币，安全性又会极大降低，并且支付效率依然不能满足真正电子货币的需要。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并没有用区块链，现在的银行并没有用区块链，有什么问题吗？这东西蒙得了别人，但蒙不了我。

如果忘掉货币的本质，就很可能会被人愚弄和忽悠。货币的本质不是任何技术，而是它的根本目的和利益。技术可能不断发生变化，但目的和利益是永恒不变的。一切货币技术要看它真正实现的目的和利益是什么，而不是其技术有多神乎其神。

要想看透任何货币，有一个要领：就是看谁在发行货币，铸币税被谁拿走了。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七、电子货币的正确实现途径——支付界面的统一

事实上，中国在电子货币的发展上已经走在世界前列，但我们却被一些区块链、加密资产等技术概念搞得头晕脑涨，失去正确的判断能力了。

我们可以回顾一下纸币是怎么发展起来的。最初是各个票号存了客户的黄金、白银，用银票或交子去替代，这就是最初的纸币形态。但这样做相当于每个票号都在发行自己的纸币。最终法币形式的纸币，是以主权国家统一收回纸币发行权，才统一了正式的纸币。纸币的形态并不在于其货币锚，也不在于其记账形式，而关键在于其支付形态。

今天，随着银行的电子化，其实各个商业银行早就已经开始进入电子货币时代。各个银行用自己的储蓄卡在POS机上进行刷卡支付，就相当于各个银行的电子银票。

但在互联网时代，需要网络支付手段。在这个过程中，银行落后了，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充当了互联网时代电子交子（微信交子、支付宝交子）或电子银票（微信银票、支付宝银票）的角色。支付宝和微信支付本质上都是在发行电子货币。另外的电子货币还有国外的“VISA币”和“万事达币”。各种互联网企业的白条同样是其网上票号的电子银票（如京东银票——京东白条、携程银票——拿去花等）。

因此，我们今天已经陷入了电子货币的战国时代。

如何实现法币意义上的电子货币呢？央行应当以主权名义收回所有电子支付界面的发行权，一切线下或网络支付都必须采用央行统一发行的人民币支付界面。这才是真正的电子货币。

所谓稳定币、区块链、去中心化等技术概念全都是胡扯，其发展的结果就是让大量敢于胡来的私营企业通过电子货币的铸币税，将社会财富抢劫到个人口袋里。它们都是电子货币的毒药，而不是任何电子货币的发展方向。电子货币的出路，必须是以主权为基础，完全中心化的。我们需要的是电子货币时代的秦始皇，而绝对不是中本聪。但大多数人，甚至包括经济学界、金融界、财政部、央行，都还在新的技术时代处于完全发懵的状态。

电子法币的本质不在于其如何储藏、记账和货币锚，而在于其使用统一的支付界面。就如同当年统一纸币的印刷一样。只有掌握支付界面，才能掌握电子货币的真正发行权。这是电子货币时代特殊的地方，也是金融界的学者和从业者们被搞懵的原因所在。

铸币税是一个特殊的、应当属于全社会的财富，它应当完全是为人民服务的。

一切电子货币的支付界面和支付方式都应当收归央行。特别强调一下，这个过程，需要用军队的武装力量来保障。